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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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已暗，车站已经没有什么人，大概是因为建筑老旧，车站内光线极暗，顾衣新坐在角落里，更是照不到光，他在昏暗中闭上眼睛，像是在深海中溺水，窒息感如影随形，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，顾衣新仰头望着车站的天花板，发现仔细去想的话，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了迷雾之中。

和自己曾经规划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，和父母所期待过的任何一种也都不同，甚至和大众能够想象的任何生活都没有相似之处，无论如何，他从未听说过有其他男人怀了孕，还要生下来养。

好像突然在这一刻，在他几乎要下定决心告别演艺生涯的时候，顾衣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，他毕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里会孕育一个新的生命，过去的三十年他都是为一个男人长大的，于是他先前对于这件事的真实感还是不够强烈，此刻突然明白过来，他会去背负一个幼童的一生，为此他要放弃掉许多，抛弃掉许多，这让他恐慌起来，他想要寻求一种帮助，他立刻想到了曲辰欢，但随即意识到，曲辰欢已经不是他能够寻求帮助的人了。

他拿出手机，看见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，犹豫了一下，拨通了母亲的手机号码。

等待接通的时候，顾衣新回想上一次给父母打电话是什么时候，发现已经是两个月前，那个时候他正准备离开曲辰欢，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，与父母通话时态度也不是很好，后来更是陷入了长期的低沉，因为害怕被发现，就只用微信联系，以至于现在拨通电话，竟然有一点紧张。

十几秒后，电话被接通，手机那头传来顾母的声音的时候，顾衣新几乎要落下泪来，他虽然忍住，眼眶还是湿润，努力克制住哽咽，用平静的声音开口道：“在干什么呢。”

顾母道：“看电视呢，怎么了。”

顾衣新道：“这不是很久没打电话了么。”

顾母便说：“你还知道啊，还以为你忘记我们了呢。”

顾衣新又说：“爸也在么？”

顾母道：“在啊，就在旁边呢，要跟他讲话么？”

顾衣新道：“嗯，好啊。”

手机又传递给顾父，顾父是工程师，远不如做教师的顾母善言，于是只问了几句“吃过饭了么”“你那边天气如何”之后，就又把电话还给了顾母。

顾衣新又与顾母寒暄了几句，突然之间，顾母道：“一一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？”

顾衣新的小名是一一，家里的亲戚都这么称呼他，他此刻一听到这话，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，暗嘲自己明明极力克制，却连母亲都瞒不过，想必是演技有限了。

泪水砸在握成拳头放在膝盖的手背上，带来一丝温热，顾衣新看着泪水的痕迹半是无语，半是无奈，他一边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不应该哭，一边眼泪却确实已经落下来了，他忍住抽鼻子的冲动，开口道：“也没什么事啦，就是工上有点问题。”

顾母道：“你那个工，我也不懂，要不你还是回来考公务员吧？”

顾衣新哑然失笑，随即又暗暗叹气，他记得他最开始成名的时候，父母也高兴过一段时间，不过当时就更多的是担忧，后来他沉寂了，父母就更是劝他改行了，以前他听着烦躁，现在竟然后悔起来，想着以前要是努力，说不定还可以改行，现在年纪大了，专业知识也忘了，不知道还能干什么。

他又想，要是生了孩子，他一个人肯定带不好，少不了要麻烦父母，或许现在就该对父母开口了。

他犹豫着要怎么说，顾母却突然道：“你最近要是没事，要不要回来一趟？”

顾衣新以为母亲是听出自己的失落，才希望自己归家，一时有些紧张，道：“怎么、怎么突然叫我回去，我肯定有事嘛。”

顾母嘟囔道：“是嘛，就是你三姨介绍了一个还不错的女孩子，想让你们认识一下。”

顾衣新顿时哭笑不得，没想到自己本意寻求安慰打的电话，还是躲不过逼婚。

他先前一直没有对象，有对象的时候又远在国外，因此就算知道自己的性取向，也没有出柜，现在又觉得，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大约就是一个人养孩子，似乎也没必要出柜了。

不过相亲还是不行的，他只好说：“算了算了，最近有点忙。”

顾母便说：“那么忙么，要注意身体啊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没个人照顾……唉，从前就不爱好好吃饭，现在有好好吃么？”

顾衣新道：“有的。”

顾母又开始絮絮叨叨，说些顾衣新小时候的事情，顾衣新从前觉得烦，现在却感到内心酸涩，半晌道：“妈，养大我不容易吧？”

顾母似乎没料到顾衣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，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，电流音在空旷安静的空间内显得十分明显，好一会儿，顾母道：“也没有不容易，一口饭的事，你又那么乖，妈妈不觉得辛苦。”

顾衣新闭上眼睛，让泪水充盈在眼珠之上，仰头靠着椅背，奇怪的是，虽然流着眼泪，先前的窒息感似乎不见了，他发现日子还能过下去，因为还有关心他的人在，虽然他似乎不太争气。

一种蓬勃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大脑，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地说：“妈妈我爱你。”

说出口后，他觉得这话似乎太肉麻了，他比较保守的母亲说不定接受不了。

他等了一会儿，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时候，听见母亲在电话那头对父亲说：“你知道一一刚才对我说什么了么？嘿嘿，他肯定没跟你说过。”